【紡真】Palpitate 03
新學期的前兩星期是科目增修退選的時期，教授簡單地介紹了課程內容和作業要求，讓同學們自行分組，為之後的小組匯報做準備。
「大一的學生為甚麼來上大三的課？」河村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，因為是小班教學，再加上有些學生喜歡逃掉第一節的課程簡介，放眼望去只有二十人不到。他用食指敲了敲小林的桌面，壓低聲量。
「這門課程可是畢業要求，我希望快點完成不可以嗎？」小林抬頭望著投影幕的簡報，圓珠筆在他的手上被轉出了花來，偶爾有重點顯示，他才低下頭來圈住筆記上的關鍵詞。
學校近幾年來進行改革，除了學系裡的必修和選修科目，還增設了其他範疇的課程作為畢業要求，例如體育、演講、電腦應用……務求讓學生們全方面發展，發掘潛能。
現在這門課是服務學習，學校建議同學們在大三的時候選修，課程會跟某些機構合作，服務長者或其他有需要人士。因此河村對於小林的到來感到驚訝。因為學習計畫表裡，建議同學們在大三的時候修讀。
「哪有這麼巧？」要說背後沒有人通風報信，河村是不信的，等下次碰到佐山，一定要讓她好看。
小林笑而不語，他在紙上畫了個笑臉，「河村前輩，可以跟我一組嗎？」
大學的分組很簡單，要不提前跟相熟的人約好，要不在第一節課的時候詢問坐在旁邊的人，作為新生的小林顯然屬於後者。筆尖在他的操控下，流暢地描繪出一個請求的動作：「拜託你了前輩，請收留我。」Q版小人帶著懇求的目光，若是開口拒絕，會讓人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過於冷酷無情。
河村的良心稍稍受到了責備，他抬起手摸了摸鼻翼，最後敗在對方的眼神下，點開手機熒幕，將小林添加進小組的聊天室：「只是剛好差一個人而已。」他之前就跟朋友們約好了一起選這門課，不過對方都是逃課高手，而他則是猜拳落敗，只能來當個聽課代表，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小林。
小林再一次意識到前輩的嘴硬心軟，果然佐山前輩透露的情報給予了他很多的幫助，假以時日，定能讓河村答應當他的模特。
「作為感謝，我請前輩喝珍珠奶茶。」小林禮貌地往群組裡發送信息自我介紹，然後直接鎖屏，沒有再交流下去的打算。
河村頗為意外：「我還以為你是外向好動又話多的人。」這幾天小林對他進行信息轟炸，早午晚都發來問候，就連看見蔚藍的天空都要拍下來分享給他，一天大概拍了五六張，完全塞滿了手機相冊。
「那只是對著前輩。」小林用指腹輕敲著桌面，他的唇角輕揚，有幾分愉悅，「因為你是我的繆斯。」光是看著，就叫他覺得賞心悅目，又有無數的靈感湧進腦海，想要立刻展開畫板，將這一幕記錄下來。
「嗚哇，你不覺得自己太狂熱了嗎？」河村發出了無意義的語氣詞，他假裝打了個冷顫，隔著毛衣掃掉並不存在的雞皮疙瘩。根據連日來的相處，他知道小林確實是個對繪畫充滿熱誠的人。真因為有這樣的認知，他才覺得自己難以勝任，繆斯不比普通模特，小林一下子將他的身價和位置抬得太高，使河村忍不住反思，到底自己是否真的適合。小林對他的執著是建立於這張臉，如果學弟再深入瞭解，就會發現他是多麼糟糕的一個人。
幻想一定會破滅的。河村想：至少在這一刻來臨以前就杜絕開始，別玷污小林的愛好和夢想。
「之前不是說過了嗎？我是個只會畫畫的笨蛋。」小林收回視線，轉頭凝望前方的講臺，「一直待在自己的世界裡，對周圍的事情充耳不聞。」他唾棄過軟弱的自己，也詛咒過無用的自己，只有在畫的世界，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。
「但只要是我認定的事情，就絕對不會變。」換句話來說就是認死理，固執得很。
比起以前依靠眼色揣測別人的想法行事，現在的小林更重視於表達自己的看法。畢竟都不是對方肚子裡面的蛔蟲，若不好好溝通，只會萌生出更多的誤解和隔膜。但也要看對象是誰，沒必要浪費時間在不喜歡的人身上。小林偏過頭來，鄭重道：「直到靈感乾涸，河村前輩都會是我的繆斯。」
「比我的生命還重要。」小林補充道。
河村聞言笑皺了臉，但念及要維持形象，他舉起手擋住嘴巴：「該說你是天然嗎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告白。」
「不過也是，」河村側身撐著下顎，比起之前的閃躲，此刻更大方地面對小林的視線，「對於我們玩藝術的，繆斯就是神。」
他是學攝影的，偶爾遇到好的構圖結構，都會忍不住拿出照相機來，捕捉美好的瞬間。
「真好啊，能遇到自己的繆斯。」河村是打從心底裡覺得羡慕，以往也有其他人邀請他去當模特，但只是單純的愛美之心，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説他是靈感來源。
不過他答應的原因是為了賺些零花錢，對方是為了交功課。這種雙贏的局面何樂而不為？
但小林是不一樣的。河村想，他是個單純的畫畫笨蛋。
「所以前輩你答應了嗎？」小林覺得對方的堅持開始鬆動，趁機追問。
「這個嘛……誰知道呢。」河村有意捉弄對方，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。手邊的手機熒幕突然亮起，他擺出了周正的態度讓小林覺得奇怪，後者秉持著好奇的心態，悄悄地斜睨，窺見「英莉」發來的短信。
算了吧。
你喜歡的人真的是我嗎？
我們不要再浪費大家的時間了。
小林覺得對面的打字速度媲美火箭，提示框不斷地彈出新的信息，上一條很快就被下一條淹沒，顯然對方是在發洩些甚麼，將心中的鬱悶完全宣洩出來。
「別偷看。」河村一手按住小林的後腦勺兒，將他的腦袋往桌面上按。學弟的臉頰接觸到冰涼的紙張，連帶頭腦也清醒了幾分，小林舉手想要擋開前輩的手，卻發現河村的雙唇抿緊成線，似乎在忍讓，又透露出幾分落寞。
「女朋友？」小林猜測：看來還是很喜歡對方啊。
「都叫你別偷看了。」河村將手機倒扣，好像在欺騙自己，只要看不見，事情就不存在。但不斷震動的手機如同定時炸彈，倒數著他們的關係快要抵達終點。
「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。」小林索性趴在桌上，抬起眼皮仰望他，「不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，會錯過很重要的東西。」
河村有點煩躁，他似乎把小林的建議聽進耳內，又似乎沒有。他的指尖抵住手機殼不停敲打，嘟囔道：「又不是我在無理取鬧。」他和橋本英莉交往五年，正因為對彼此無比熟悉，才知道無法挽回：「有句話怎麼説來著？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。」
「分開也沒甚麼大不了的。」河村故作輕鬆。
「你的眼睛完全把你出賣了。」小林舉起食指戳了戳河村的手腕：要是真的不在意，就不要擺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啊。
「你的眼神可能不太好。」河村偏過頭去，只留後腦勺兒對著小林。
「河村前輩，要跟我一起去轉換心情嗎？」雖然給點時間對方就會自我調節，但小林還是希望他的繆斯快點打起精神來。當下頭腦一熱，向河村發出了邀請：「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嗎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