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紡真】Palpitate 04
河村紡自問是個鮮少缺席的好學生，但看著小林真的眼睛，他頓時頭腦一熱，應了對方的邀請。不過是被英莉甩了，在這個快餐戀愛的時代，他跟英莉的五年其實稱得上長情，他自認是個二十四孝男友，對待這段戀情亦是問心無愧。
但轉頭就跟陌生的學弟一起逃課去旅行，他想他一定是瘋了。就好似跳過了傷春悲秋的過程，直接開啟人生新的篇章。
河村不過是放空了一陣子，回過神來，人就已經坐在前往淺草的列車車廂裡，面對屈指可數的旅人，還有剛認識不到兩個星期的學弟。
「我們現在要去哪裡？」河村覺得喉嚨發乾，好像被人捏住了命運的咽喉。
「淺草，」小林展示手機熒幕，給他看搜索到的資訊，「明天是一葉櫻祭，我們可以去湊熱鬧。」
祭典在每年四月的第二個週六舉行，剛好讓他們碰上了，畢竟事出突然又沒有計畫，在東京附近來個短旅行，既不會耽誤學業，又能散心。
「你看起來很熟練。」河村瞄了一眼屏幕，還沒看清楚文字，小林就已經點選了確認，「兩人間？」
「我和你？」他伸出手來回地指了指自己和小林的臉，疑惑的語氣裡透有幾分不安，他該不會連一點個人空間都有沒有吧？
「怎麼？前輩你想跟我住大床房？」小林笑眯眯地反問道，「沒想到前輩是外表冷酷、內心火熱的類型啊。」他語氣裡的調侃讓河村想起了自己的青梅，佐山總喜歡朝他露出這樣使壞的表情，然後對他惡作劇。
如果河村冷靜一點，絕對能聯想到是佐山向學弟透露了奇怪的情報，以至於他現在被小林玩弄於股掌之中。
但河村的腦子有點混亂，想不到這一層：「哈？我們又不熟。」他趕緊開啟自動防禦姿態，斬斷任何會讓小林得寸進尺的機會。
「真期待呢，說走就走的旅行。」小林沒有被他的冷漠影響，反而興奮地查閱別人發出來的貼文，仔細地確認明天的行程。
「下車以後先填飽肚子，再去散步怎麼樣？還是說先去酒店登記入住，再出來玩呢？這裡寫可以坐觀光船……」
「稍微等一下。」河村覺得學弟的聲音異常吵鬧，不禁出言打斷，「這趟旅行不是為了幫我轉換心情嗎？你不問問我的意見？」
「啊……確實是這樣。」小林冷靜下來以後，為自己的亢奮而感到理虧，「真的非常抱歉，請問河村前輩想怎樣安排行程呢？」他眨了眨眼睛，大有聽從對方指揮的打算。
「在酒店裡打遊戲。」前輩幾乎是秒答。
「甚麼？」小林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。
「我說……」
「等一下等一下。」小林舉起手擋在河村的面前，不給他重複的機會，「太奇怪了吧，出來旅行竟然窩在酒店裡打遊戲？你這樣太辜負美好的假期了，快向假期道歉。」
「又不是我説要來的。」
「我提議的時候你點頭了。」小林的反應能力迅速，他四兩撥千斤地將問題重新拋回去，反客為主，「而且，請遵守導遊的一切決定。」
「導遊？誰？」河村左顧右盼，也沒發現甚麼人。
「導遊當然是我了。」小林舉手按住他的髮頂，讓河村的臉轉過來，「請務必聽從我的指示。」
「為……」河村想問為甚麼，想告訴小林不要對他動手動腳。前輩想要說教的話剛到嘴邊，卻如鯁在喉，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，讓他有些窩火。他們靠得太近了，他能清楚地看見小林細膩的皮膚，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鼻息。
太近了，這樣的距離太超過了。
河村的腦海裡一片空白，他看見小林的雙唇翕動著，粉色的唇因為塗了潤唇膏的緣故，看起來水潤又柔軟。他突然想起了英莉，那個佔據了他三分之一人生的女孩，也經常塗抹潤唇膏。
河村覺得自己嗅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，有點像西柚的香氣，他猜是從小林唇上傳來的。
如果跟小林接吻，大概會嘗到又酸又澀的味道。
河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，他立刻撥開小林的手，偏過頭去望向窗外看快速掠過的風景，欲蓋彌彰：「笨蛋！別靠這麼近。」
「前輩，你耳朵好紅。」小林不嫌事大，旁若無人地點出了他的窘迫，將攝像頭對準他，「等我分享給佐山前輩看看。」
「別跟小麗那瘋子分享。」河村舉手擋住攝像頭，臉上帶有幾分警惕，「聽好，我跟你出來這件事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告訴她。」他用了三個「絕對」來表示事情的嚴重性。
「為甚麼？」
「那傢夥是腐女子，以她的聯想力，腦子裡都不知道有多少黃色廢料了。」河村想起被佐山逮著科普的那天，他覺得眼前打開了一扇新大門，再往前一步就是極樂世界，而他被雷得灰飛煙滅。
「誒——原來如此。難怪前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麼興奮。」小林覺得佐山當時別有深意的眼神都有了正確的解釋。
「你不反感嗎？」河村覺得小林比他想像中更容易接受，「我是指被別人幻想甚麼的……還是跟同性。」
「那是個人喜好，與我無關。」小林的話很坦誠，他可以沉溺在自己的世界，自然不會多管閒事。河村第二個問題的層面和高度明顯上升，小林停頓了一下斟酌用字：「至於喜歡一個人……那是完全無法控制的事情。」
他想到了美月前輩，她只是恰好地喜歡跟自己同性別的人：「喜歡就是喜歡，完全不講道理。」
「所以更加需要勇氣和支持吧？」小林難以言語表達出來，除了美月前輩，他也沒遇過這樣的群體，撓了撓鬢髮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，「前輩你很反感？」
「反感應該算不上……」河村歪了歪頭，潛意識裡對佐山的奇奇怪怪習以為常，說不定還能把她分享的東西完全科普給小林聽：「喜歡大概就是『緣』？」他嘗試總結小林的話。
「屬於前輩的『緣』也一定會來到你身邊。」小林揚起了笑臉，時刻記住這次旅行的主要的目的，要讓河村轉換心情。
「緣啊……」河村的手肘撐著車窗的邊框，掌心托住下顎。也許是受小林的笑容影響，也許是這個字帶有甚麼魔力，讓他的心情變得輕快。
「還真有些期待呢。」
無論是這趟旅程，還是未知的感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