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

【紡真】Palpitate 02

雖然確認了兩位前輩是貨真價實的人類,但藤枝晶繃緊的精神一刻未曾放鬆下來,她挽著小林真的胳膊,警惕地望著坐在對面的兩個人。哪怕再多觀察幾次,她對他們的初印象絕對不會改變,是名副其實的怪人。


藤枝勸說道:「阿真,你確定要加入這個的社團?都是些奇怪的人誒。」


「小晶,聲音太大了。」小林扯了扯青梅的衣袖,提醒她這樣的說辭,對於前輩來說實在是太失禮了。


「我也是實話實說而已。」藤枝向來最會為小林抱打不平,雖然後者畏畏縮縮的性格已經改了不少,遇到不公時也會懂得反抗。但面對前輩就認慫這點讓藤枝恨鐵不成鋼,明明是那個學長先來捉弄他們的,怎麼反而顯得是他們理虧了。


「算了,你自己決定。」藤枝有些賭氣地甩開了他的手,直盯著對面的兩人,兇狠的表情似乎是在說:我看你們還有甚麼藉口狡辯?


「真的非常抱歉,小晶不是故意的。」小林拍了拍藤枝的手臂以示安撫,他朝坐在對面的兩人笑道:「前輩剛才嚇了我們一跳,我也讓前輩受傷了,這次就算扯平。」


小林語氣平緩,希望事情可以一筆勾銷。


「我們才要感到抱歉,笨蛋阿紡給你們添麻煩了。」佐山麗一把摁下河村紡的後腦勺兒,完全沒有顧及他的前輩包袱,「快點給後輩們道歉啦。」


「你這個怪力女,不要動不動就按我的頭啊!」河村曾屢次糾正青梅的壞習慣,卻完全沒有效果,他揮開佐山的手,試圖拯救被弄亂的髮型,話裡流露出幾分委屈:「我也是受害者。」被挽起的衣袖露出了泛紅的手肘,河村至今仍記得撞到地板時的震痛,如果腳趾頭撞到桌子腳算十級痛楚,那他現在的程度起碼有九點五級。


河村進入課室的時候就摘下了毛線帽,垂落在額前的髮於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光澤,在他舉手的瞬間,小林留意到對方的臉很小,幾乎與手掌的尺寸相約,且剛好被覆蓋。現在湊近了看,更是覺得河村的臉是經由神明親手雕琢,每一寸皮膚,乃至五官的比例,都讓他覺得是恰到好處,是他目前為止見過最俊朗的人。


就是他了。


小林猝不及防傾斜起上半身,趁大家都沒反應過來,抓住河村的手,唐突道:「前輩,請問你可以當我的模特嗎?」


「哈?」疑問的合奏在教室裡迴響,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。


還是藤枝先反應過來,湊過去打掉小林的手:「阿真你是摔壞腦袋了嗎?就算要找模特,你也可以找其他人。」話裡對於前輩的嫌棄毫不遮掩。


「小學弟你可真有眼光,阿紡可是校草,每天想找他畫畫的人能圍繞學校三百圈!」佐山不知道被觸碰到甚麼開關,她的雙手交握在胸前,眼睛裡閃爍著精光,看得小林頭皮發麻,預感接下來的大學生活會有甚麼麻煩的事情發生。


「我有女朋友了。」河村似乎是對於這樣的詢問習以為常,他收起了幼稚的一面,轉換成冷漠模式。以前也有別的男生向他提出邀請,但想到那段不愉快的經歷,河村猛然地黑了臉,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。


小林再遲鈍也能察覺到這種微妙的氛圍是怎麼回事,他連忙甩手搖頭,試圖解開對方的誤會:「絕對不是前輩想的那樣!」


「我除了畫畫以外甚麼都不會,剛才對上前輩的眼睛,靈感一下子就浮現在腦海裡,我就知道我找到了。」小林談起繪畫的時候,眼睛閃閃發光,熱情可以支撐他繼續走下去,無限地發揮自己的所長。他的繪畫技巧已經練到爐火純青,但近幾個月,思維卻像是被巨牆堵塞,這段時間都沒有畫出令自己滿意的畫。他坐在畫板前的心情愈是浮躁,愈是滋生厭倦。這也是為甚麼他選擇加入這個社團,最主要是想讓自己在悠閒中平靜下來,重新收拾心情。


河村的出現就像是上帝為他打開的一扇窗,耀眼的光線照進漆黑的房間,仿佛有人把彩色的顏料潑到發霉的牆面,匯聚成繽紛的圖畫,指引他翻開新的篇章。小林心情振奮,不加掩飾地直抒胸臆:「前輩你就是我的繆斯。」


繆斯,人們用這個詞來形容靈感來源。對於學藝術的人來說,一瞬間的靈感,比一輩子的努力更重要。


小林話語裡的真誠,讓在場的三個人都變得嚴肅起來。兩位女生屏息靜氣,試圖淡化自己存在,將空間留個他們。


河村皺著眉,顯然是在考量些甚麼。作為同社團的成員兼前輩,幫助後輩不過是舉手之勞,但以往被人纏上的麻煩事依然歷歷在目,讓他打從心底覺得抗拒。


更何況他們又不是甚麼關係,只是單純的前後輩而已。


「我拒絕。」河村給出明確的答案。話語剛落,他就見小林勾起的嘴角頓時垂下,後輩抿了抿唇,似乎是沒預料到他的拒絕,正不知所措地搓著指尖。河村不禁反思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太傷人,導致對方露出了失落的表情。


聽說有些人一輩子都沒能遇見屬於他的繆斯。


河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這句話,他不忍看見小林這幅樣子,怕會在無形之中扼殺了後輩的創作意欲,於是亡羊補牢:「再說,我們又不認識……」單從別人的稱呼中知道了學弟叫「阿真」,還有一個會為他出頭的「女朋友」。所以說繆斯不是你的女朋友而是別的男人,這樣真的好嗎?


河村沒有機會提出自己的疑問,反倒是小林捕捉到關鍵詞,瞬間眉開眼笑:那從現在開始認識不就好了?


「我叫小林真,是油畫系的新生。前輩請多多指教。」


河村對上他燦爛的笑容,好似看見了金黃色的向日葵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,那熾熱的眼神幾乎要把他的臉洞穿。這一刻,河村想到了佐山向他分享的漫畫,裡面是怎麼形容來著?像小狗濕漉漉的眼睛一樣?


他想起了路過寵物店門前的玻璃櫥櫃,幾個月大的小狗對外面的一切充滿好奇,總是站起來扒拉著玻璃,黝黑的眼珠子盯著行人的一舉一動,偶爾有人朝牠們揮手,還會高興得跳起來,然後圍著自己的尾巴打轉。


完敗!


「噢。」河村趕忙挪開視線,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,他怕與小林多對視幾秒,就會油然升起一股名為「老父親」的情感。這傢夥沒事長這麼可愛做甚麼?會讓人忍不住將手貼上玻璃,渴望小狗湊過來擊個掌。


「他叫河村紡,是攝影系的。」佐山笑眯眯地舉起手肘碰了碰他,顯然對於竹馬的異常見怪不怪,替他圓場,「我是漫畫系的佐山麗,我們都是大三的學生。」


「我是藤枝晶,學舞臺設計。」比起最初像刺蝟一般的態度,藤枝顯然沉著了不少,「今天只是陪阿真過來看看情況。」


「我就說怎麼多了一個人,明明記錄裡只有一個名字。」佐山雙手合十,「不過藤枝你隨時都可以過來串門噢,我們社團都是幽靈成員,基本上出席活動的只有我和阿紡。」


悽慘。


藤枝露出了同情的目光。


但佐山對此不為所動,反而積極地帶動氣氛:「總而言之,大家來交換電話號碼吧!有甚麼事情都可以隨時聯繫。」她秉持著要套取情報的目標,隨意道,「藤枝和小林正在交往?」


「不是哦,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馬。」藤枝以秒答來捋清他們兩個的關係。


佐山拔高了語調,似乎還有些興奮:「真巧啊,我和阿紡也是。」她看向小林,「如果要找阿紡當模特的話,請務必讓我在場。」她想要第一時間見證寫生的場面,光是想像就讓她的心臟怦怦直跳:畫家和模特啊,這樣的設定也不錯呢,下一本短篇漫畫就畫這個吧?


「請收起你無用的想像力。」河村伸手捏著佐山的臉頰,防止她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,想到甚麼奇奇怪怪的東西,而後者只顧著樂呵呵地傻笑。


「真的可以嗎?河村前輩願意當我的模特嗎?」小林驚喜道。


「怎麼可能……」


「願意,他120%願意。」佐山掙脫開河村的手,立刻就把自己的竹馬賣了,「阿紡這個人耳根子特別軟,你多問幾次他就答應了,完全不用覺得不好意思,隨意且盡情地使用他吧!」


「你為甚麼擅自幫我答應啊?」河村被揭露了心軟的短處,恨不得親自上手用膠布封住佐山亂說的嘴巴。


「因為我樂意。」佐山敏捷地從座位跳出來,走到小林的旁邊,雙手握住學弟的右手使勁搖晃,「小林同學,請一定要給我留一個旁觀名額,我還沒見過畫人像的。」


全部都是謊話,實際上很喜歡看男孩子們互動。


佐山的笑容裡多了幾分狡黠和得逞,河村一下子就覺得毛骨悚然,這傢夥絕對是在計畫些甚麼。


小林沉溺在可以為繆斯畫畫的喜悅裡,只覺得學姐樂於助人,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,哪怕只是些微的請求,他都希望可以幫學姐實現:「我知道。佐山前輩幫了我這麼大的忙,這份恩情我會銘記一生。」


「阿真,你不覺得這樣太誇張了嗎?」藤枝嘗試制止被沖昏頭腦的竹馬,對方卻好似中了彩票一樣,唇角都快要上升到顎骨旁邊了。


「完全是兩個畫畫笨蛋。」河村難得與藤枝達成共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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