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

【紡真】Palpitate 05

「為甚麼會遇上狂風暴雨啊!」


小林真站在車站前大吼著,惹來路人們的側目。河村紡默默地背過身去,假裝不認識這個人: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,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回絕小林的邀請。


便利店裡販賣的雨具被搶購一空,小林買了兩個熱騰騰的肉包子,跟河村站在店外的屋簷下。雨水隨風亂颳,毫不留情地扇在他們的臉上,甚是凍人。


「淒涼,太淒涼了。」小林有些沮喪,他惡狠狠地咬下包子,仿佛在發洩些甚麼。


也是,畢竟他看起來這麼期待。


河村收回了目光,他單手拿著肉包子,新鮮出爐的食物隔著紙袋,溫度依然燙人。他低頭吹了吹外皮,用著與小林截然不同的斯文,試探地咬下一小口。除了今天早上的早餐,這個包子應該勉強算是午餐吧……


真淒涼。他突然與小林身同感受了。


「河村前輩原來是貓舌頭呢。」小林的眼睛總是亮晶晶的,似乎任何細節都逃不過他的目光。


「算是吧。」河村貓舌頭的事情也不是甚麼秘密,只要有人跟他一起吃過飯就會知道,他再三吹涼食物的舉動,標誌著他是個超級貓舌頭,連帶吃飯的時間也會延長。


「不愧是我的繆斯,做甚麽都賞心悅目。」小林將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,似乎每一刻都能發出新的讚美。他舔了舔留在指尖的肉汁,讓河村給他一張濕紙巾擦手。


河村按他的指示,在小林的背包裡翻出濕紙巾遞過去:「你這包裡還真是甚麼都有。」被畫具填滿的背包,如果沒有小林的指引,他完全找不到東西。


兩隻手交疊,河村才發現,小林的膚色好像比他白一個色號。


一個常在室內畫油畫,一個四處奔波攝影,誰也想不到他們會一起旅行,還是一場沒有任何計畫的旅行。


「原本是計畫去活動室畫畫的。」茶藝鑒賞學會的活動室足夠偏遠,安靜的環境有助小林更專注於繪畫。他仔細地拭擦乾淨每根手指,河村看見他中指上厚厚的繭,就知道學弟在繪畫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。


「是嘛。」河村收回目光,將視線轉移到路面。如瀑布般傾瀉的雨幕沒有停下的意思,雨水模糊了景物,只見灰撲撲的燈光在閃爍,好像一切都黯淡了,眼前的世界盡是黑白。


「說不定要在便利店裡過夜了。」河村呢喃道。


小林動手解下脖子上的圍巾,高舉在兩人頭頂:「用這個來擋雨,我看過地圖,酒店離這裡挺近,拐兩個彎就到了。」


這家酒店的優勝之處是鄰近火車站,差不多只有一百多米的距離,跑過去也無需太多的時間。


「你想感冒嗎?」河村皺著眉,顯然是不答應他的做法。四月的風還夾雜涼意,本就不能鬆懈了保暖措施。更別說現在的傾盆大雨,哪怕只是沾濕一點,只要有風吹過就容易著涼,得不償失。


「這邊只需要過一條馬路,之後都能走在屋簷下。」小林指了指跟前的路口,只見路人往來穿梭,行色匆匆,「我們一口氣跑到對面就可以了。」他對自己的腳力非常有信心,而且與曾經在雨中「漫步」的經驗相比,現在只需要跑一小段路,完全可以勝任。


他看著河村愈發深鎖的眉心,決定使用佐山前輩提議的激將法:「河村前輩是怕跑不過我?」


「誰跑不過你了?不就是跑步嗎?」河村的反應很大,眼裡只剩下濃濃的勝負欲。他想豪邁地捋起衣袖,只是剛露出手腕,就被凍得打消了念頭,繼而扯了扯袖口覆蓋到掌心位置:「我可是短跑冠軍。」


「真厲害。」小林彎著眉梢,將河村的表情收進眼底。他將圍巾的大半範圍側重到前輩的方向,語帶雙關:「讓我們逃離這個角落。」


將你充滿悲傷的心情,統統留在這裡,然後昂首挺胸地往前走。


河村突然挽著他的手臂,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縮小到肩並肩:「這樣,不容易被淋濕。」


小林抬眸凝視,從河村的角度看來,學弟就像是一隻被驚得愣在原地的兔子,眼裡全是詫異,仿佛在問: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河村前輩嗎?


「該不會被人奪舍了吧?」單從面相看來,小林就不覺得河村會主動觸碰別人,更別提是這麼親密的姿勢。


「表情好蠢。」河村忍不住吐槽,他扯著發愣的學弟衝進雨幕,在綠燈閃爍以前,一同奔走到行人路口的對面。


冰冷的雨水敲打在臉頰,河村覺得裸露的皮膚都被風雨颳傷,也許這個說法有點誇張,但一定變紅了。


他的腦海裡一片空白,吸滿水分的圍巾增加了重量,到後來河村覺得高舉的左手臂開始發酸,他帶著學弟一個勁兒地往前跑,沒有躲避、沒有目標,僅僅是起了個頭,就想要沐浴在風雨之下,發洩多餘的情感。


逃離這個角落。


跑下去,直到這條路的盡頭。


濕透了的衣物成為他的負擔,阻礙他的步伐,河村的腳步逐漸慢下來,然後駐足在路中央。他喘著粗氣,身體微傾,雙手叉著腰側,小林目睹前輩慢慢地蹲下來,伸手抱著自己的肩膀,將臉埋進膝蓋。


沿著髮絲滑落的雨水與眼淚混合,河村覺得雙眼酸澀發痛,他咬緊了下唇,似乎嘗到了一絲血腥味。


馬路上疾走的車輛濺起坑裡的污水,各種雜音交匯形成天然的屏障。小林就佇立在他的腳邊,隱約聽見了如同小獸嗚咽的哭聲。他垂手放下不能再發揮擋雨作用的圍巾,目不斜視地面向前方,站得筆直。他能做的只有陪伴和不打擾。


失戀之所以難熬,大概是因為被利刃劃开了胸膛,從心臟處割下一塊肉來,連帶熾熱的感情一同燃燒殆盡。


以及對過去的自己道別。


*


兩個人步入酒店的時候引起了一陣騷動,原因無它,只因他們渾身上下都滴著水,好比水中的河童,在大堂的地面留下一長串水跡,給職員們帶來很大的麻煩。


「也許我應該告訴他們我是河童。」小林沖走身上的寒氣,換上衣櫃裡的睡袍,準備打電話讓職員上來,幫忙將衣服拿去洗乾淨。


「絕對會被捉起來做生物研究。」河村難得起了玩鬧的心思,配合小林開玩笑。他拿起置於茶几上的菜單,思考應該吃甚麼,補充能量:「你有想吃的嗎?」


「人氣推薦的各來一份。」小林將頭髮擦乾,像小狗一樣搖頭晃腦,然後往床上撲,「真不愧是高級酒店,感覺超舒服。」他將臉埋進枕頭裡蹭,兩隻腳丫不停地晃動著,用肢體語言來表達他的滿意。


「完全吃不完的好嗎?」河村不指望他的意見了,問了對方有沒有甚麼忌口的食物,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來點餐,「説大概半個小時後送餐。」


他抬眸望向躺在床上的小林,後者半眯著眼抱住被子側躺著,好似一隻慵懶的貓,完全卸下了防備,等待主人去摸他的肚皮。


河村的視線停留在他的指尖,看他蜷曲指骨,抓著棉被留下道道皺褶。他突然很好奇這隻手會如何握住畫筆。


「要畫畫嗎?」


「誒?」小林沒反應過來,呆看著河村。


「不是說讓我做你的模特嗎?」河村的指腹來回拭擦著餐牌的邊緣,心裡竟沒來由地覺得緊張,「現在,要畫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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